光鮮還是苦澀？海歸留學后的真實生活

我睜開眼睛，跳躍的光線不停掃過我的視網(wǎng)膜，配合著震耳欲聾節(jié)奏感十足的音樂，臺上的DJ高舉右手:

“PUT YOUR HANDS UP——!”

他故意拖長的尾音經(jīng)過揚聲器的放大幾乎刺穿人們的耳膜，卻又使人不自禁地舉起手來加入這場狂歡。

而這場狂歡在每個周末晚上都日復一日地上演。

這是臨近北京天階的夜場SPK。大多數(shù)人聽說過北京的夜店，聽說過工體門外的MX、VX和那里濃妝紅唇的朝陽大妞。

但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駐店女”和不懷好意的大齡顧客們逐漸占領了那一帶的夜場，“土豪”的氣息也越來越濃，使得場內(nèi)混雜有奇怪的鄉(xiāng)土氣息，在不少人看來未免敗壞了些許胃口。越來越多的白領跟隨著一向引領“潮流”的老外大軍，開始向其他場子轉(zhuǎn)移。

SPK就是這樣一個新興的場子，符合青年白領的要求——人不雜、場不亂、但又足夠新潮刺激。

更重要的是，這里臨近北京金融、保險、傳媒等白領行業(yè)最為發(fā)達的國貿(mào)地區(qū)，白天電梯里擦肩而過、西裝革履的身影，或會在晚上于此地重逢，也就形成了一股自己人心照不宣的氛圍。

而這里，留學海歸的密度和酒精的濃度一樣高。

JIM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工作。

美國，本科四年，歸國半年。

他常常加班到11點以后才能稍微喘上口氣，即使在周末也很少例外。但這并不妨礙他適時地加入這里的狂歡。9點30以前，這里的夜場沒有人。凌晨2點30之后，人流同樣熙攘。12點來，剛剛好。

入場費每人200元，附贈兩杯飲品。但作為這里的?？?，JIM自然不會無備而來。他簡單地報出了伙伴的名字——“Table under the name of Rain”。如同芝麻開門的咒語，美艷的迎賓女郎在手背上蓋下印章就揮手讓他過去。

伙伴早已經(jīng)訂了臺，訂了臺意味著最低消費取代入場費。平攤下來，每個人最后一晚的花銷接近300元。

但這對于JIM來說并不算什么。

在一家美資私募股權(quán)基金工作的他，每天的飯補已經(jīng)接近200元。這也就意味著每個月即使只拿飯補，按照現(xiàn)有的加班頻率，光這一筆錢已經(jīng)接近6000元。

再加上公司對地處國貿(mào)附近的住房所提供的房租補貼，每個月，光是總補貼金額就逼近1萬，遠超大多數(shù)摸爬滾打了三四年的一般企業(yè)員工。而JIM半年前才剛領完本科畢業(yè)證書。

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是，頂級的外資企業(yè)反而沒有國內(nèi)企業(yè)注重學歷。

全美排名前30的大學學歷，即使只是本科，已經(jīng)足以成為上佳的敲門磚。

同時，相對于國內(nèi)念完本科再出國讀研的人，這類企業(yè)反而更喜歡本科就在海外就讀的學子。經(jīng)過四年的熏陶，這群人對海外氛圍融入得更加徹底，更加游刃有余。

比起在人人上吐槽，他們更習慣在Facebook秀出派對上的狂歡景象；

比起大口啤酒胡侃神聊，他們更喜歡在酒吧小酌一杯，在夜店不醉不歸；

他們在萬圣節(jié)扮演天使惡魔輕車熟路，語句中雜夾英語自然而然。

歸國之后，不少人進入了高薪外企，享受著國際標準的薪金。除了富二代，這群人在財富的積累的路上上走得非?？?，非常急。

在23歲的時候，有的人剛剛離開大學，加入了失業(yè)大軍；

有的人在千軍萬馬之中擠過了獨木橋，當上了公務員；

有的人進入了民企，依靠每個月4000的薪水在帝都過活。

而這群人，已經(jīng)能夠在一晚上花掉千元的酒資，買下昂貴的皮包手表，或者，越過普吉、巴厘這些已經(jīng)爛大街的旅行線路，直接奔向南美、澳洲、歐洲隱藏的世外小鎮(zhèn)。

現(xiàn)實：遠非同齡人的巔峰

當然，他們還遠未站在同齡人的巔峰。他們買不起的是房子，也難以購置大宗資產(chǎn)。別小看這點，缺乏資產(chǎn)購置實力意味著難以通過資產(chǎn)挪騰、以錢生錢。而這往往是真正的富二代快速累積財富的方式。

但是在領取薪水的階層里，他們已經(jīng)站在了很高的起步點上——如果不買房，他們將有大筆的資金和充實的花費方向可供選擇。

馬佳佳不是說過嗎，90后根本不買房。除了工作太忙沒時間談戀愛，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幾乎什么也不缺。

“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

但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樣的生活有自己的代價。全球頂尖企業(yè)門檻的搶位戰(zhàn)難度讓千軍萬馬獨木橋的國考也相形見絀。

2013年，中國在美留學生總數(shù)再創(chuàng)新高，接近24萬人：

其中，本科生增長最快，增幅高達26%，人數(shù)將近4.2萬人。在美國前200名的學校中平均分配，每個學校都有200多名中國學生。

實際上，學校之間的差異十分巨大。頂尖的哈佛耶魯普林斯頓等學校每年招收的中國學生鳳毛麟角，無一不有過人之處，常常低至個位數(shù)。因此中國學生在學校間的分布呈巨大的不均勻態(tài)勢。

同時，能提供高薪且在大中華區(qū)設立跨國部門的外企更是屈指可數(shù)。即使在美國本地學生群中，對總部職位的爭奪也極為慘烈。

投行、咨詢、PE和大型科技企業(yè)處于第一梯隊。間或有高端的媒體、設計和市場機構(gòu)也能提供不錯的薪水。而這些企業(yè)往往數(shù)量有限，選拔標準極其嚴格。

頂尖高校的校友網(wǎng)絡深度滲透，和這些公司緊緊交纏，再加上品牌效應，大部分頂尖企業(yè)只到少數(shù)的名校招生，這些學校也被稱為企業(yè)的目標學校（Target School)。

但即使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通過托福、SAT、課外活動、優(yōu)異成績的考驗擠入這些高校，也僅僅是拿到了通行證。要進入大門，還要再次經(jīng)過曲折起伏的面試過程。

優(yōu)秀的候選人不但要在大學期間照顧好自己的學業(yè)和課外活動，還要在大一就進入高端實習的卡位戰(zhàn)。

最后，一個合格的候選人遞交的簡歷就像戴滿了功勛章的軍服，滿載輝煌的歷史。

而這，需要從18歲伊始的一路努力，容不下半口氣的松懈。

在這場競賽中，不遠萬里的中國學生處于和《緋聞女孩》（GossipGirl）中那些身世優(yōu)良，在曼哈頓根基扎實的美國新貴族同臺競技。

這群剛剛步入成年的人必須承載著巨大的壓力，在國際舞臺上，面對著資本洪流，商場對決，從小心翼翼地裝著成熟懂行，到真正成為業(yè)內(nèi)的資深人士。

公平？——實則是資源財力的比拼

表面上這是一場公平的競賽，但背后是整個家庭的投入。

每年4萬美金的學費，4年；3萬美金的生活費，4年。

一百多萬元人民幣的投入，意味著昂貴的入場券。

更有甚者，那些就業(yè)艱難、品牌認知度相對較低的大學并不會在學費上相比常春藤有多少減免——畢竟，他們本來就指望著中國學生來送錢。而隨著留美者快速增長，美國本科已經(jīng)不再是什么稀罕的光環(huán)。

我曾經(jīng)在豆瓣上收到一位廣東讀者的來信，告訴我她回國后一直沒有找到工作。

在美國時，她在紐約一間小學院讀了4年本科。她談起當年自己向往的自由和美好。在這點上，美國沒有辜負她。但臨近畢業(yè)，現(xiàn)實壓力陡增，工作簽證難以落實，國內(nèi)企業(yè)也不認她的大學品牌。

最終，她在紐約的一間雜志社當了半年的無薪實習生，之后再也受不了孤懸海外之苦，回到了南方的一座大城市。

閱讀她豆瓣的狀態(tài)留言，滿滿的是苦澀和迷茫。我也無法解答她的追問，只能說這這場贏者通得的游戲或許還不適合所有人。一個月后，當我再次點開她的主頁時，已經(jīng)成了注銷狀態(tài)。從此再也沒了音訊。

苦悶的人各有各的苦悶，得意的人卻總有共通之處。那些幸運的獲勝者不總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一個在匯豐北京總部的朋友有天提到她那兒來了一個實習生。

每天，她也就打打雜，印印資料，謙遜、勤勉。直到后來她才知道她在哈佛就讀本科。通常的暑期實習需要兩個半月，但她只待了一個月，就去了另外一間國企獲取經(jīng)驗值了。

沒人指責她，她的謙遜也贏得了大家的好感。

這只是她大一生活的一個小小生活體驗，如同“爸爸去哪兒里”中小朋友的簡單下鄉(xiāng)。誰都知道這些經(jīng)歷只是為了大二、大三的實習，乃至最終的畢業(yè)職位鋪路。

因為放松，所以超脫。

她并不會為了整天端茶遞水而埋怨，也不理會其他實習生的明爭暗斗——犯不著。她會不斷地累積經(jīng)驗，最后向食物鏈“頂端”沖刺。

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匯豐還是國企，都有認識好的長輩幫忙鋪路，企業(yè)接納一個哈佛學生也并不會覺得有虧，反而甚覺光榮。

在這一路上，有無數(shù)“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的人。但當他們一路接力，主角一路借力后，也就和大眾拉開了距離。

恰好，今天人們紛紛開始將留學視為一個好的鍍金層，以至于當年謠傳出總書記下令官員子女必須回國。起跑線早已經(jīng)挪到了孩子身上。仕途險惡，不如父在權(quán)場子在商，合理分工，通力合作。

對于孩子來說，外資企業(yè)提供有履歷附加值，同時享有“身在外企，人在中國”的中西通吃優(yōu)勢，還能成為父輩和資本合作的紐帶。往來之間，權(quán)力和資本的游戲也被玩得愈加純熟。

于是，留學的圈子越發(fā)魚龍混雜，江湖紛擾。同在一間辦公室，有的人是過客，有的人是勞工。關(guān)系的廣度和背景的深度決定了每個臺階對一個人來說是跳板還是終點。

“留學是一扇窗”

投行的辦公間，同樣是月薪數(shù)萬的員工，有的拼死拼活加班至凌晨，也有的云淡風輕，因為后者深深知道這只是為了今后更大的資本運營增加一點工作履歷。這也意味著，在北京的圈子里，看一個人干什么只是第一步，看其忙不忙或許才能知道些許水的深度。

海歸沒有例外。

在海歸平?；慕裉?，家庭、背景、實力、機遇仍然是決定一個人發(fā)展前景的因素。海外的經(jīng)歷或許能打開新的一扇窗，但你爬出去以后可能是平地坦途——也可能一腳踏空，以至于找不著回來的路。

所幸的是，游歷的經(jīng)驗畢竟能帶來些闖勁和新意。

在我認識的青年人之中，海歸創(chuàng)業(yè)的比例顯著地高。這或許和他們更熟悉資本市場運作，飽受創(chuàng)業(yè)氛圍熏陶有關(guān)系：

有的在電子IT界已經(jīng)做到了千萬市值；

有的在建筑行業(yè)深耕；

有的加入資本方，在那些耳熟能詳?shù)腣C,PE任職；

還有的則大膽跑去湖南農(nóng)村做起了艱苦的村官工作；

……

他們富有冒險精神，也充滿進取心。

但光鮮的背后總有苦澀。人們會被無數(shù)成功、精彩的故事打動，卻往往忘記了背后默默無聞的大多數(shù)。喝完一小口心靈雞湯，還得要配一整口粗茶淡飯——別忘了正餐是什么。

就像我對面那個疲憊不堪，加班到1點才下班的朋友，已經(jīng)伏在SPK的桌子上睡著了，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也沒法叫醒他。他自然也沒時間去和身邊高挑的女士們聊聊，年紀輕輕玩不動這夜色下的花花場子。

我突然想起半個月前和一位身在投行的同屆校友吃飯時，他懇切激動地說，自己遲早有一天要辭職完成自己的小說，而僅僅5分鐘后，他就在黑莓手機催促下連奔帶跑地丟下我們的飯局，趕回去開始新一輪的夜晚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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